今天是你的生日，无法相见，没有礼物，不忍在午夜时分打扰，唯以此信遥寄，愿在医护一线的你平安康健。

我们自幼认识，爱好相似，比旁人又更亲厚好些。高中，你物理数学不济选择读文，我苦于政治哲学的深奥投身理科，见面少了，关系也不曾淡减。便是后来你致力于医护，我深陷力学，一如既往的向彼此吐槽各自不快，话题从来不断。相隔千里，每年的生日，只在刚过十二点的时候给对方电话，说上好一会的话，今年的，过些时日再补上，好不好？

你如愿成为一名护士，授帽仪式那天，我打趣说南丁格尔后继有人，你只是抚一抚护士帽，庄重的念完了宣誓词。医院把你分配到了最紧张的急诊科，大夜、小夜班是家常便饭，工作日渐上手，只是通宵上班难免辛苦，我只能祈祷你多多排到雾化班。雾化轻松，帮着捯饬仪器、安抚小孩，看着你的眼袋和发际线，我就想着你能多休息休息。可，你是护士，三更半夜都在忙碌的急诊科护士，你在做着修复、疗愈、充满爱的事情，我怎么能阻拦你。这是你的坚定的选择，从你说出“我自愿投身护理岗位，全心全意为人类健康服务......”开始，你脸上的神情疲惫却带着温暖分外令人安心。

我们通讯周期越来越长，时间也越来越短。我告诉你，我所在的项目部在广西，那儿的秋天路边扶桑开出红花，野菊花漫山遍野，空气中充满了甘蔗的清甜。营地门前一条小河自西向东，水流缓慢，源源不断，新盖的管理房颜色鲜亮只是离球场比较近，我和同事们相处融洽，我经常会去现场，进隧洞、上大坝到灌浆区......你同我说，半夜“捡”来醉的不省人事的病人吐了整个病房，手机钱包找不着了，工作也丢了，半醒后坐在椅子上抽泣。接到一个大出血的孕妇，情况严重，血喷了你一身，好在有惊无险，就是后期养护需要多花些心思。你会委屈，会难过，会奔溃，我只是心疼，要你坚持。护理的工作劳累而且要付出大量的细心和专注，否则不容易做好，每天都在高强度的竭尽全力状态，我能够见到你的机会并不多。

那是2020年春节，本该在初四见到你，却在初三晚上收到你发的信息：已赴武汉，改日再聚，勿念。新冠病毒疫情自武汉蔓延开，封城封路，事态愈发严重，我便知道你该走了，可我竟不知，你要去的是那风暴中心。我深知此去归期不定，只回复要多休息，保护自己，等你回来之类的话语。你在战场奋战的时候，我宅在家中已一月有余，黄昏如果天气好，我也去散散步给你发日落的照片。春天过来的晚霞着实好看，红的、黄的、青的，绚烂缤纷，鸟儿飞过刚抽芽的枝条，不远处山脚下升起炊烟袅袅，太阳的余晖从云层透过光亮打在山顶。宁静的暮色里，我翻阅你在偶尔夜里发来的消息，在你的只言片语描述中仿佛看到永远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，无数忙碌的身影，恨不得身心投注于此，像火焰熊熊燃烧，被灼烧得遍体鳞伤在所不惜。凭着写在防护服外的名字，我才找到你，面色憔悴，眼神平和，仿佛被剥掉一层保护壳，整个人有力而脆弱，散发着和时间斗争的戾气。你说，感觉时间过得太快，时间一刻不停，如同半夜听到没有彻底关上的水龙头，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，提示时间在流逝。这个曾经早上起来要给自己倒上一杯温热的淡盐水女孩变了。

“你觉得这样辛苦吗？”我不曾这样问你，一定是辛苦的。即便是喜欢的东西，与它相处的时间长久之后会厌倦，何况是这样劳累且重复单调的工作。你言语透露疲惫，却意识不到这些苦，甚至以苦为乐。五月里，形体强壮的石楠花，大簇大簇的盛开，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芳香，即使枯萎也是整片落下，没有苟延残喘的意思，你站在树下，曾认真地看着我，说，你知道什么叫命运吗？这两日读到一些文字，觉得可以作为你的回答：并不是什么神神叨叨的殊途同归，也并没有什么东西在暗地里束缚着你，而是某一时刻，你明知道自己有千万种选择，可上天也可入地，却永远只会选择那一条路。

去吧。但愿你一切顺利，桥都坚固，隧道都光明。相信很快云开日生，终有所获，这一路的艰辛，时间会替我们记得。我，等着和你再次相聚。